洗完澡，俩女孩躺在床上。
  饱饱将泰迪熊抱在怀里，侧着身问童颜是在曼城留学吗。
  童颜说之前来旅游的，现在因为某些原因，留了下来。
  于是饱饱顺势问了她怎么和江屿认识的。
  这让童颜一时语塞。
  他们的相遇并不适合说给小孩听，所以她思考着该怎么将故事说得好听一点，或者如何避开这个话题。
  而见饱饱眨巴着眼睛，一脸期待的模样，童颜身子一缩，半张脸藏进了被窝里。
  “那天是中秋节，我和朋友在外面吃饭，他也在，一直偷偷看我。”她声音闷闷的有些心虚，瞧不清脸上什么样子，“我们就这样认识了。”
  饱饱听得认真，“后来呢？”
  “后来……他总出现在我身旁找存在感，我出门吃碗面都能撞见他，我被绑架的时候他也会来救我。”
  英雄救美果然是言情小说的浪漫剧情。饱饱说：“那江叔叔一定是喜欢你。”
  “我不知道。”
  “江叔叔当然是喜欢你啦，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去救你，带你来小舅舅这里哩？撑撑姐，你也喜欢他吧？”
  “我……”童颜又往被窝里缩了缩，“不知道。”
  “怎么会不知道呢？”饱饱腾地坐起身，“他救了你，你们上次来也住在一个房间，早上抱在一起，这么亲密，难道你连自己喜欢谁都不清楚吗？”
  童颜没想饱饱反应如此激烈，被子一下被支起，这下能看到她通红的脸了。
  “我和他……”
  她不知怎么解释，这世上不是只有爱人才会并肩走在路边，睡在同一张床上，做些亲密无间的事。
  可听到饱饱提起上一回，脑子里瞬间就出现那晚的画面，心跳突然噗通噗通加快。
  他们都睡一间房了，这儿的人能明白发生什么。
  “吃饭的时候……”童颜忙背过身，胡乱问了句：“你说江叔叔救过你，那你也喜欢他吗？”
  本意是想对方了解不是救过命就会生情，怎料饱饱直接跃到她那边，倒着脑袋，瀑布般的黑发散落下来。
  “喜欢啊！”
  童颜怔怔地注视这张天真小脸，眼睛清澈纯粹，由此可见所说的喜欢并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。
  其实，饱饱的年纪也根本不会想太多东西。
  童颜一笑：“你江叔叔说要带我去俄罗斯看雪，或许看完雪之后我就知道喜不喜欢了吧。”
  “真好。”饱饱又躺了回去，“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下雪呢，我也好想去国外看雪呀。”
  话题终于岔开了。
  童颜暗暗松了口气，翻过身给饱饱盖好被子，不忘帮泰迪熊也盖上，“可以让你小舅舅带你去呀。”
  “他才不会带我去，也不会让我自己去。”
  “等你成年了，我带你去。”
  “那得好久好久啊。”饱饱打了个哈欠，声音低了许多：“撑撑姐，你回来后要告诉我答案呐。”
  答案。
  卧室里安静了下来。
  片刻，童颜探头，看见饱饱抱着玩偶，双眼闭着呼吸均匀，似乎睡着了。她轻轻爬下床，然后拿手机走出房间，拨打了电话。
  依旧关机中。
  童颜撇了撇嘴，去了廊道尽头的房间，没有敲门直接开了门。
  小洛还没睡，掀着自己的上衣站在落地镜前，露出了半截白花花的肚腩，看到人进来的那一刻很诧异。
  “你怎么来了？”小洛赶忙放下衣服走过去。
  “把小孩哄睡就来陪你啦。”童颜一头栽到床上，侧过半张脸说：“你好像是胖了很多，肚子圆鼓鼓的。”
  听她在乎自己，小洛心里暖暖的，坐在了边上，“是啊，我得减肥才行了。”
  “不用减肥，肉肉的抱着才舒服。”童颜伸手搂住她的腰，顺势把人揽到床上一起躺着，“好困好困，我们快睡觉吧。”
  小洛应了声好，先把人拖到床中间睡好，然后盖上被子把她抱在怀里入睡。
  *
  第二天是周六，童颜一直很能睡，前一晚熬了通宵这会儿睡到中午才起床，下楼恰巧看见小洛打算来喊她吃饭。
  餐厅里已经摆好了菜，饱饱和陈绍安坐在一起，李凯文坐在对面，看样子只等她来开餐。
  童颜有些难为情地落座，菜式以越南菜居多，她喝了几口热汤才打开胃口。
  刚动筷，饱饱就问起昨晚怎么回事。
  童颜下意识看了眼陈绍安，如实说：“我朋友和我一起过来，我担心她一个人睡不好，所以等你睡着就离开了。”
  她们是朋友，饱饱表示理解，但陈绍安听出了言外之意。
  这是怕他对人做些什么。
  陈绍安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对面。
  俩个女孩都很拘谨，童颜更是只吃米饭，面前的菜没夹一筷子，或许不合胃口。
  这时饱饱突然问：“小舅舅，姐姐们来家里做客，下午我能带她们出去逛逛吗？”
  陈绍安没着急答应，将红烧肉换到童颜面前，语气温和：“上回来时间匆忙没机会带你去玩，吃完饭我安排人带你出去走走，正好买些需要的生活用品。”
  童颜刚道了声谢谢——
  “我也要和撑撑姐一起去！”只见饱饱撅着嘴，挽住陈绍安胳膊晃了晃，“小舅舅，我要去，带上我嘛！”
  这模样看呆了童颜，感觉要是陈绍安不同意，小姑娘下一秒就会四仰八叉躺倒地上打滚。
  比她还会撒娇呢。
  果然陈绍安脸色变得微妙，瞧着耳根有些红了，“把饭吃完，我就带你去。”
  闻言，饱饱龇着牙嘻嘻笑了两声，夹起一块大鸡翅放他碗里，“我小舅舅是全天下最好的舅舅，又帅气又善解人意，我可真是太幸福了！”
  那镜片下的面孔更微妙了。
  见此，李凯文用胳膊戳了戳身边人，“学学，这招换成哪个男人都受不了。”
  “人家是亲人，说什么呢。”童颜夹起红烧肉猛地塞他嘴里，怒怼道：“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。”
  李凯文努努嘴，心里回了句呆头猫。
  这顿午饭比昨天晚餐吃得轻松，出门就有一股热风吹来，吹到脸上还有些灼人。
  陈家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，陈绍安负责开车，李凯文坐副驾开了车窗，看着后视镜里叁个女孩子坐在后面说说笑笑，他有点儿头晕。
  大多数都是饱饱在介绍沿途的地标，童颜偶尔搭上一两句话，小洛则拘束地靠在角落。
  西贡在北越统一全国后，为了纪念创立者便改名为了“胡志明市”，这儿因为以前法国殖民，街道上保留着当时留下来的建筑，被称作“东方巴黎”。
  最具代表的就是百年邮局旁的圣母大教堂了，外形仿照巴黎圣母院典型的哥特式建筑设计，红墙尖塔，周末缘故有许多教徒聚集在此进行弥撒。
  比起初来乍到的童颜，在此生活了十年的饱饱更加兴奋，拖着她和小洛在周边各种拍照打卡。
  之后她们参观了统一宫和胡志明美术馆，出来后太阳已经落山，就近去了金水龙水上木偶剧院。
  舞台在浅池塘搭建，木偶在水面活动，饱饱讲解这是演员们浸泡在水里或藏在后台，用长线和竹竿操控木偶在水上表演，属于越南国粹。
  童颜觉得很不可思议，观赏完意犹未尽。
  最后晚餐在当地有名的越南餐厅解决，东南亚的口味相差无几，但越南菜更注重食材本身的味道，童颜吃不习惯，只要了一碗越南河粉。
  中途陈绍安去门口接电话，李凯文大概路边袋装咖啡喝多了闹肚子，蹲厕所里半晌出不来。
  彼时餐桌上只有叁女孩，氛围轻松了许多，童颜随口问起：“你爸爸妈妈不在越南吗？”
  “摁……”饱饱摇摇头，将嘴里的甘蔗虾咽下，“我五岁的时候他们就去世了。”
  童颜顿时一僵，慌忙道歉：“对不起。”
  “没关系的撑撑姐，我没那么敏感。”饱饱喝了口柠檬水，健谈道：“我家里人被仇家找上灭门了，我被妈妈藏在地窖里躲过一劫，因为外公在越南，妈妈也提前写好了遗书，如果出意外就把我交给小舅舅抚养，所以当年没送去福利院，只能交给这个讨厌的舅舅。”
  这种话题很沉重，童颜知道不该多问。
  倒是沉默寡言的小洛打开了话匣：“我看陈先生对你很上心，为什么会讨厌？”
  “那会儿小舅舅也才十九岁，自己还是个小屁孩，哪里知道照顾小孩子。”饱饱说，“我爸爸是警察，他和外婆一样不喜欢外公，说跟着外公去越南的小舅舅也不是好人，所以我只在相册上见过妈妈和他们的合照。”
  说着她左右手各捻起一只甘蔗虾。
  “上幼儿园了我才知道，我的泰迪熊是小舅舅在我出生那天，偷偷从跑回国来送我的。”
  小姑娘吃得香，嘴巴根本停不下来。
  “其实我也是见到他才觉得讨厌，小时候他老威胁我不听话就把我卖掉，我一哭就丢园区里几天不管，特别是要上小学了，他居然逼我改姓，是不是很过分？”
  难怪昨天见面，饱饱说“李”的时候立刻改口。童颜又拿了新的甘蔗虾给她，避开这个问题：“现在呢，还讨厌？”
  饱饱接过虾，绘声绘色道：“我跟你们说，我当时生气从园区跑了，把外公吓得够呛。结果可想而知，我被坏人抓去了曼城，也是那时候江叔叔来救了我，他就像小说里的黑骑士一样，噌地一下出现在我面前，把那些坏人狠狠揍了一顿，可帅了。”
  小说里的黑骑士……童颜微微皱眉，青春期小孩的形容好抽象。
  不过江屿救她的时候，正是黑漆漆的一身，戾气重得很，用“白马王子”比喻确实不是那种味道。
  “在那之后，小舅舅不凶我不骂我了，我要什么就给我什么，对我寸步不离。每个周末都会腾出时间陪我玩，但去外面不是我和他俩个人，就是多了几个佣人和保镖，他从不让我单独出门，也限制我交朋友，这点还是挺讨厌的。”
  童颜算听明白了。
  结合这一天下来，陈绍安的眼睛就像长在了饱饱身上，一刻都没离开过。
  比如现在，哪怕人在外面接电话，视线也停留在透明玻璃里面的人。
  陈绍安的掌控欲绝对不输江屿，甚至更胜一筹。
  或许是因为血缘的关系，害怕自己的亲人再发生意外，他的眼神并不像江屿那样带有侵略性，而是亲人间的溺爱。
  饱饱确实有恃无恐：“我今天想，他如果不带我和你们出来玩，我就离家出走。”
  “你小舅舅是关心你，才会管你。”童颜小声说，“他进来咯。”
  闻言，饱饱倏地转过头。见陈绍安脸色不佳走了过来，下意识心慌是不是自己说坏话被听到了，她笑嘻嘻地把手里的甘蔗虾送到他嘴边。
  陈绍安自然地吃了，然后问童颜吃饱了没。
  桌上除了虾其它菜几乎没动，他更是没吃一口，然童颜看出他有事要回去，便点点头。
  四人离开餐厅，玩了一天女孩明显都有些累了，在车里很安静地闭眼小息。
  不过总感觉忘了什么，少了什么。
  行至半路，后座猛地传来一声惊叫：“呀！朋友还在马桶上蹲着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