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在说什么？”
  海莉西学过迦南语和古语，但从未听过魏丹兰语，这个小国在她出生前早已被划入卡曼帝国的版图。
  希律透过妹妹明亮的眼睛看到自己的模样，忽然清醒过来，意识到自己说出了怎样危险的话。
  于他们的关系而言，示爱无疑等同于主动递给对方一把对准自己心脏的尖刀，告诉对方——我已经做好了随时被你杀死的准备。
  希律的眼睫垂下去，在眉骨下投出阴影，海莉西以为他会继续说些什么，但高大的男人转过身，披风掀起的风拂过她的脸颊，就这样走出了房间。
  而两人都明白，在这些夜晚无法理清的、如图细丝密密缠绕着他们的关系，都将在谈判桌两端断裂。
  哈萨堡的边墙内停满了运送辎重的马车，卫兵一刻不停地在城门巡逻着，连远东的寒风都掺杂了一丝紧绷的血腥气息。
  如海莉西推算的，她的圣心骑士团在几天后抵达了哈萨堡，那面画着鲜红色蔷薇的旗帜在雪原上格外醒目，它代替了索默家族的黑鹰战旗，代表着割据卡曼帝国一半领土的北境王的强大势力。
  圣心骑士们大多出身农民，也是北境驻军的后代，他们的祖辈曾经从魔物的进犯中捍卫北境，在和平年代铸剑为犁后再一次拿起了武器，海莉西有信心她的骑士团能在与蛮族的交锋中不落下风。
  她接过瓦奥莱特骑士长递来的调兵文书，脱下沉闷的修女裙，换回了北境王的装束，终于能让那张通缉画像上的面容暴露在阳光下了。
  北境王亲自领兵加入远东战场，与皇帝首次正式谈判。
  现在她大摇大摆地坐在皇帝议事桌的对面，接受冬翼骑士团长们弯腰向她行礼——没有人知道北境王和与陛下同乘共枕的伊芙修女是同一个人。
  “妹……提尔森，”皇帝揉着额头，改口换了称呼，“你何故亲自前来远东？”
  “趁我离开北境征讨时，无耻的蛮族人袭击了坦桑城，屠杀城中北境子民数万人，将城主季星斩首抛尸——”北境王放慢语速，试图冷静地描述这场惨剧，但握紧的手仍在颤抖，“如今陛下为彻底铲除蛮族的威胁，亲自带兵出征远东，我又怎么能坐视不管，让我的军队躲藏在您背后？”
  一旁的凯梅尔骑士长抬起头，第一次对北境王产生了敬意。他对提尔森的印象仍停留在火烧皇宫那夜仓皇逃窜的软脚虾五皇子，居然不知道他还有这样有魄力的一面。毕竟，原本驻守远东的三皇子马乔里躲得远远的，几位大领主更是连信都不敢给希律写一封，生怕自己的家族也被抓上战场。
  皇帝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应，他用手支撑着一侧额头，闭着眼睛思考。
  北境王的势力是希律一路放纵她坐大的，皇帝并没有想到披着提尔森身份的竟会是海莉西，如今，他们因共同的敌人而短暂停战，但谁都清楚北境王的意图不止于此，东征结束后，还有更残酷的夺位之战等着他们。
  “我希望陛下明白，比起卡曼的皇位，我更渴望斩下蛮族首领的头颅。”海莉西不紧不慢，语气却十分强硬，“我会为您效力，只是这仅限在卡曼的疆土上。进入远东草原后，我和您拥有同等的指挥权。”
  “当然。”皇帝首肯了她的要求，他此时感受到一阵不详的寒意漫上他的双手，他的手指分明昨晚才轻抚过她的鬓角，仍残留着细腻的触感。
  得到皇帝的允诺，气氛稍微放松了一些，冬翼骑士团长们收起了与对面对峙的姿态，接下来还需要细谈双方各自的权力和职责。
  海莉西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镇定，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，冬翼团长们的目光如有实质，在鸦雀无声的空荡议事厅里，如同无数利刃抵在她的面前。
  凯梅尔骑士长开始主导与圣心骑士团长们互通身份与职位，为接下来的合作做准备。只有皇帝仍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，在遥远的主位靠背椅上露出有些忧愁的表情。
  今天的希律实在不像他，海莉西庆幸，万一他忽然提出令她措手不及的要求，或是在谈判时继续施压，北境王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威信会一落千丈。
  读心术永久失效了，从希律对她说出那句听不懂的语言后，他像是给她施展了某种魔咒，她再也猜不透他黯淡黑眸下的思绪。
  海莉西怎么能猜到呢，皇帝的华服和威仪下，是他不敢展露的、却一发不可收拾的心思，令他时刻想起妹妹重伤后在自己怀中昏迷的模样，妹妹流泪时替她擦拭脸颊的模样，熟睡时依偎在他臂弯里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