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喜欢板栗,冰冻板栗也好吃
作者:专业绷带弹奏家      更新:2025-04-15 18:05      字数:4164
  和希奥多一起悄声跑过走廊,林温在盥洗室的仪容镜上看见了自己的脸,噢,她自己也只有十叁四岁。清晨的光线洒下许多光点,洒在她还没来得及梳好的蓬乱发丝,和孩子气的鼻尖上。
  希奥多跑得跌跌撞撞,但墙壁和地板都对他很温柔,摔倒了也没有受伤,他爬起来,不好意思地对她笑,他快乐地讲话。
  好的,没事就好,但现在,安静,安静下来。她对希奥多做嘘声的手势。两人规规整整地沿着墙边站好,因为拐角处有修女正在走来。
  修女手中拿着账本,她注意到了两人,于是微微点头问好,但仍专心于笔记上的内容。修女身材高大,她经过希奥多的时候,账本的阴影落在他头上。这让温忍不住笑了,他真的还是小孩呢。
  很可爱,特别可爱的小孩,既好又真实,治愈心的天使。
  楼道里没有其他人,她像姐姐一样,在他前面,领着他跑,而他追逐着她的脚步,一步步跟上她的呼唤。
  这个香油实在是太好用了,林温开始渴望多来几瓶。
  香油的作用保证了她进入梦境时会具有优势。而在这个简朴的法国修道院,她和还是孩子的希奥多在一起,只需要达成一件事,就能完美地主导他。
  那就是,懂得法语。
  天呐,她一下子就懂得了法语,还基本达到了一个十二岁法国儿童应有的水平。
  这已经是很高的水平了,她沾沾自喜。
  不知道离开梦境后还会不会有用,她对此很忐忑。
  寻常的梦境里,也会梦见自己学会了新的语言,但那完全不会影响现实。
  也无所谓,先不管那么多,当下的梦境还在持续,她已经带着希奥多跑到了楼下,修女们在院子里,安排更年幼的孩子绕成一圈游戏。
  她和希奥多谨慎地穿过人群的缝隙。她说带他溜出去,溜出去捡栗子。因为她从落叶发现秋天到来,他也兴奋地说起不远处的的树林,说起可能的柠檬、苹果,还有栗子。
  温告诉他,自己很会捡栗子,如果捡到了,在火炉里能烤得很香。
  在晚祷之后吃的话,整个夜晚都会温暖无比,所以现在就去捡吧,捡很多回来。
  她跑跳着,回头对他兴奋地说。
  干燥的秋天,田边的地像熟透的生栗子一样裂开,她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期待。
  希奥多也跑在她身边,他的额发被天光照亮,像金色的鸟羽一样在穿梭在风中,好快乐。
  穿梭,树林的入口是低矮的果树,一路往前,林间的空地闪着光芒,她频频和棕色松鼠的毛绒尾巴擦身而过,小动物也好快乐。
  往最高的树那边跑,栗子树是那么高,成熟的果实很脆,掉下来就摔裂了。
  希奥多傻傻地伸手去捡,温制止了他,和他说这样会受伤,栗子壳很刺人的。
  在自然中,有种最常见也最珍贵的宝物,那就是树枝。
  尤其好的树枝有两种,一种又直又长,另一种有恰到好处的分叉,可以做称手的工具。
  温找到了两根合适的Y型树枝,她分给希奥多一根,告诉他怎样踩住栗子,再用树枝把长满尖刺的外壳拨开。
  拨不开的,就用石头敲,地上有很多很好的石头。
  还是不行的话,就放弃,留给长着厉害牙齿的动物们解决。
  现在正是栗子刚开始下落的时候,没有人比她更早发现。捡到的栗子被堆成了一座小丘,再多就带不回去了。
  可现在怎么带回去呢?希奥多疑惑不解,他身上只有一匹小手帕,什么也装不了。
  温笑了笑,她不会责怪希奥多很笨,因为他还这么小。她捏了捏他的脸颊,又把他的眉头揉开,告诉他,自然里什么都有,这附近的树叶又大又坚韧,可以编织合适的袋子。
  悬铃木、山毛榉...合适的选择很多。高大的树木不会相距太近,但也没那么远。
  温找到许多合适的叶子,她在手里轮流展开几片,放进溪水里润一润,让它们不容易折。
  溪边的草嫩黄嫩黄的,草杆的韧度不错。她用草杆把重迭排布的叶子绑好,叶柄被她捆得很紧。
  希奥多也学着她编织,他做得很好。细心地完成,不说话。
  两个人一起织总是快点,织坏了一些也还好,总有能用的。就算编出来的容器歪七扭八,两个人托着也不容易烂。温又做了一些加固,相信它不会半路就垮塌。
  回去的路上,又路过苹果林。红苹果还没有红透,绿的找不见踪影。温对希奥多说,如果有绿的就好了,现在这个时节,青苹果尝起来会有种发酵的感觉,像在喝苹果苏打。
  “什么是苏打?”希奥多抬起头看着她。
  “苏打就是——”
  她停住了。
  这里没有苏打。
  这是希奥多的梦,遥远的时代,遥远的法国。
  她为什么会想起苏打饮料呢?
  温恍惚了一下。
  好久好久以前,她经常盯着人行道的缝隙看,看有没有谁不慎掉了零钱,如果捡到了一角五角的硬币,她会攒起来,在夏天去买最便宜的勾兑汽水,青苹果味的,可乐味的,虚假的美味,好喝的感觉只在她的想象里。
  这并不是她想起苏打的理由,苏打,真正的苹果苏打,她以前捡过许多次栗子,但只有一次捡栗子时,和谁一起喝了苹果苏打。
  那人是,丹尼尔。
  几乎不可闻地,她念他的名字,只这么一次。
  她晃晃脑袋,决定暂时忘记那家伙。她现在有更好的弟弟了,希奥多是更好的那个,至于丹尼尔,他都说了他已经不是了,那就算了。
  即使,即使她还是记得,晃晃脑袋并没法忘记。
  现在想来,那时候他也很可爱。
  他也会跟着她,一步步编叶子的——
  不,不能再想了,真的不能了。肯定是因为被他气得够呛,才总想到他。
  因为想这些,她走得有点太快,希奥多没有完全跟上她的脚步,树叶袋子裂了一个小口。
  完了,一般来说,这种口会越裂越大。
  希奥多非常内疚,他说是自己走得太慢了。
  林温更加内疚,她不应该走神的。
  先停一停,她说。
  她和他一起坐在草地上,小溪刚好在这附近流。
  休息一下,她决定了。栗子太重了,一边休息一边吃一点吧,重量减轻了,就可以安全回去了。
  溪水比空气要凉得多,她洗洗手,开始剥板栗。这些板栗比她吃过的,都要小得多。
  和希奥多不一样,她吃过很多更好吃的板栗,因此并没有他贪吃。
  她说,这些生板栗也就一般好吃,还是炒熟的板栗好吃,烤板栗也好吃。只要没有坏,零下几十度冰冻的板栗还是好吃。
  这些各式各样的板栗,年幼的希奥多都没吃过,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。
  林温郑重地点头,表示自己说的都是真的,又拿过他已经剥好的板栗,认真看了一看。
  这板栗有点泛白,还不如他的头发金黄,他应该吃点更好的。
  她说,以后再请他,就把板栗喂进了自己嘴里。小小的希奥多很高兴,他点头说好。
  弟弟还是不能太聪明了,丹尼尔以前就没这么好骗,所以也没这么好玩。
  虽然,也不是不开心。
  有些别的事情,很开心。
  不,真的不能再想了。
  已经吃了希奥多辛苦剥的板栗,还吃了很多,她必须专心和他一起玩,不可以想别人。
  她问他今天是否满足,他说很满足,但是自己应该把篮子编得更好一些的。现在能装下的这些,如果要分给大家,恐怕不够了。
  他又说,自己已经学会怎么摘栗子了,明年、后年,以后所有可能的时候,他会摘栗子分给大家。
  “你是因为喜欢大家才这么做吗?”她随口问道。
  “我不知道,”他仔细想了想,“我还做不到喜欢每一个人。我只是觉得,吃栗子很开心。就算有人不想摘栗子,我带去了,也许就会尝一尝,说不定也会和我一样开心。”
  “那你不喜欢的人开心了怎么办?”温好笑地看着他。
  “至少他不是在为什么坏事开心,所以也没关系。”希奥多如此回答。
  “嗯,也是。但这样你吃的栗子不就变少了吗?”她心不在焉地,说着逗小孩的话。
  “还好吧,”他努力想了想,“吃完栗子之后,能够回味很久,如果一直一直吃,只是填饱肚子而已。就算没有那么多栗子,只要很珍惜地吃,也能吃很久,而且一直觉得很甜。”
  温有点想哭了,因为这些野生栗子其实不怎么甜,他真是没吃过好的。
  可怜的小希奥多,温注视起他澄亮的眼睛,思考着自己和他的关系。
  思考了半天,没思考出什么结果。她最终对他说,她以后也会年年请他吃板栗的,比现在更好的那种。
  休息很久了。温说,要不回去吧,一起提着板栗袋子走吧。她站起来拍拍手,是时候回去了。
  “我一个人就好了。”希奥多对她说,他说自己可以把板栗带回去。
  “你还有要做的事,不是吗?”
  他用最初的那种微笑,平静地看着她。
  “去你要去的地方吧。”
  “再见,马上再见。”他轻声说。
  此时,有风吹来,温眨了眨眼。
  即将睁眼的时候,柔和的光线盈满了她的眼睛。
  空白,温暖的空白,刚刚的梦,已经消失了。
  试探着,她往前迈了一步。
  她走进了一个新的房间。
  没有其他可能,这就是克洛伊的家,完全符合她对她的印象。碎花墙纸、土耳其地毯,还有母亲的选美冠军奖杯。
  温走到奖杯前,看见有照片立在那里。金发女郎带着绶带,笑脸上满是荣光。
  这肯定是克洛伊的妈妈,同样是金发,苏莉温的妈妈就和她不太一样。
  克洛伊的妈妈笑的样子,明显是因为得到称赞很高兴。
  可是苏莉温的妈妈,也就是丹尼尔、洛拉和珀西的妈妈,她笑起来的时候,只是为了向在场的人表示,她在称赞某人或某事。
  就算是看喜剧电影,好像也是这样,她笑了,也只是赞赏笑话好笑而已,她很少真的开心。
  没错,她作为母亲相当严格。温记得少许相关的场景,那时候洛拉只有一点点大,还需要儿童座椅。
  她自己的话,只偶尔会加入詹宁斯家的餐桌,她一向坐在丹尼尔身边。
  那时,她其实很害怕和詹宁斯家的大人们一起吃饭,因此总是避开。
  除非,丹尼尔一定要她来。
  那是因为,虽然他不承认,但他也会害怕。
  “姐姐。”
  温听见一个小女孩在讲话,怯生生的。
  是亚麻色头发的克洛伊。
  她哭肿了眼睛,一抽一抽的。
  “我好害怕。”
  她这么说着,牵紧了温的衣袖。
  好可怜啊,温感到揪心。
  还是漂亮的小女孩好啊,有妹妹也不错啊。
  手忙脚乱地给克洛伊擦着眼泪,她又感觉心暖暖的。
  反正只是梦而已,不需要承担做姐姐的实际烦恼。她开始觉得,有妹妹真好。
  至少,比弟弟什么的,要好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