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连数日，密室不见天光，唯炭火长燃。
  裴司司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，梦里总有冷冽的指尖，轻轻落在唇角、颈侧、甚至胸口上，带着炽热的克制与疯狂。梦外，裴司司每每想睁开眼，却又沉入一场更深的梦。
  而那人，一直都在。慕容姝。她不曾离去过半步。
  慕容姝亲手煎药，掌心覆在瓷盏上，一点点试温。药凉了再温，温了再换。慕容姝舀药喂裴司司，勺沿碰到唇瓣时，总会顿一顿，像是在感受什么，又像是……害怕多触碰一瞬，就会烧断自己的理智。
  慕容姝替裴司司上药，揭开裴司司伤口时，指腹划过肌肤的动作轻得几乎像羽毛掠过。
  “别动。”慕容姝语气低柔。
  可每当裴司司睁眼望慕容姝时，她又像瞬间被惊醒的梦中人，眼神冷了下来，神情一如往日的矜贵冷艳，仿佛那温柔从未存在。
  裴司司最初是听话的，像只病了的小狗，静静缩在榻上，任慕容姝翻弄摆布。但裴司司很快发现，慕容姝的眼神在看自己时，会颤。
  那颤不是恻隐，而是——挣扎。于是，裴司司开始试探。
  第一次试探，是喂药。
  那日，药刚温好。慕容姝坐在床沿，将勺子递到裴司司唇边，眉眼温淡。裴司司却偏了偏头，舌尖轻舔过勺沿，嘴唇还沾了点药渍，半撒娇地嘟囔：“好苦。”
  慕容姝的指尖微微一颤，药汁几乎洒出来。定了定神，语气强撑着冷静：“……良药苦口。”
  “可姐姐喂的，就不苦了。”裴司司笑，眼波流转，像是带着钩子。裴司司忽然伸手握住慕容姝的手腕，就着慕容姝的手，药一饮而尽。温热的气息轻拂在慕容姝手心上，那一瞬，慕容姝几乎忘了收回。良久，慕容姝才猛地抽回手，脸色不变地起身放下药盏，背对着裴司司，耳尖却泛着红。
  第二次试探，是换药。
  慕容姝解开裴司司的衣襟时，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，像是在压抑什么。
  “嘶……”裴司司轻声哼了出来，眉心微蹙，像真痛，又像装出来的。
  “疼？”慕容姝语气微紧。
  裴司司摇头，然而当慕容姝指尖继续落下，裴司司却又低低“嗯”了一声，一个大男人却娇得不像话。
  慕容姝抬眸，只见裴司司笑盈盈地看着自己，眼里分明写着挑衅。心下一冷，眸光暗了几分，忽然手指加重，压在裴司司伤口边缘。
  “啊！”裴司司惊叫出声，真被疼得皱了眉，却依旧笑着，声音又软又糯：“姐姐若是心疼，不如……亲一下？”
  慕容姝死死盯着裴司司，神情晦暗不明，像在权衡，又像在克制。
  最终，慕容姝俯下身，在那片泛红的肌肤上，轻轻吻了一下。温热、柔软，像一团火，烫得裴司司整个身子都僵了。等裴司司反应过来，慕容姝早已恢复平静，继续上药，仿佛那一下只是幻觉。
  第叁次试探，是在夜里。
  那夜，风雪欲来，火盆烧得极旺，屋里却不知为何显得分外寒凉。裴司司睡不着，翻了几次身，忽而坐起身，看向榻侧的慕容姝。
  “姐姐……”裴司司轻声唤。
  慕容姝睁开眼，声音冷淡：“说。”
  “我冷。”
  慕容姝瞥了裴司司一眼，轻嗤一声：“火烧得这样，你还冷？”
  裴司司却倔强点头，眼神却直直落在慕容姝的唇上，像是无声的诱惑。下一瞬，慕容姝忽然动作一狠，将裴司司整个人连人带被一把搂进怀中，力道几近强制。
  “现在呢？”慕容姝在裴司司耳边低语，声音透着一股危险的哑。
  “……还是冷。”裴司司仰头，唇贴在慕容姝的下巴，气息一触即乱，“除非……姐姐再抱紧一点。”
  慕容姝的眼神在瞬间暗了下去，忽地低头，狠狠咬住裴司司的唇。
  不是吻，是咬。带着恨，带着执念，带着压抑许久的疯狂。鲜血在唇齿间蔓延，裴司司却没有躲，反而反手抱住慕容姝的腰，迎了上去。
  吻愈发炽热，唇齿交缠，喘息混乱。
  慕容姝的手扣住裴司司的后颈，仿佛要将裴司司揉碎在骨血里，声音低哑近乎疯魔
  裴司司的指尖刚触到慕容姝的发簪，就被对方攥住手腕按在枕上。簪子硌在两人紧贴的掌心，凉意渗进血脉。慕容姝的呼吸喷在裴司司耳后那片敏感处，声音里淬着冰：你当真知道自己在招惹什么？
  （这双眼睛太干净，干净得让人想弄脏）
  裴司司突然仰头，用受伤的唇去够慕容姝的嘴角。这个近乎献祭的动作让慕容姝喉间溢出声冷笑，扣着后颈的手却背叛意志般收紧。散落的青丝垂落成帘，将两人笼进一方暧昧天地。
  姐姐的发...裴司司喘息着将手指插进那绸缎般的乌发，突然发力一扯，比锦被暖和多了。
  慕容姝吃痛，反手掐住裴司司咽喉。月光照进来，映出掌下随脉搏跳动的淡青色血管。两人在黑暗中对视，一个眼里烧着业火，一个眼底沉着寒潭。
  （掐死裴司司吧——这样就不用再被这双酷似墨恒的眼睛折磨）
  可当裴司司因缺氧而绷起颈线时，慕容姝却猛地松开手，转而撕开裴司司的中衣。指甲划过锁骨的声音像裂帛，底下露出的旧箭伤还结着暗红痂痕。慕容姝突然俯身，用舌尖舔过那道伤痕。
  呃...！裴司司弓起身子，看着慕容姝唇上沾了自己的血，竟痴痴笑起来：原来姐姐...也喜欢弄脏自己。
  慕容姝浑身一颤，突然发狠地将人翻过去。裴司司的脸被迫埋进枕面，后腰却被牢牢箍住。声音砸下来：闭嘴。在撕扯间露出底下早已凌乱的亵衣。
  （多可笑啊——用最亲密的姿势筑最锋利的牢）
  裴司司在剧痛中抓住床栏的手指节发白，却偏要转头去寻慕容姝的唇。这个倔强的动作终于击碎慕容姝最后理智，咬住对方后颈那块雪肤时，尝到了泪水的咸涩。不知是谁的泪。
  窗外风雪骤急，吹得烛火明明灭灭。两道影子在墙上交迭又分开，像两柄相抵的剑，又像两株绞杀的藤。当裴司司终于脱力倒下时，慕容姝从背后拥住裴司司，指尖抚过那些新添的齿印与红痕。
  （这样就好了...疼才能记住）
  裴司司忽然抓住慕容姝游走的手，按在自己心口。掌下传来急促跳动，不知是谁的心跳声震耳欲聋。
  还冷吗？慕容姝声音哑得不成调。
  裴司司蜷起身体，把流血的手腕藏进对方袖中：姐姐在...就不冷了。
  炭盆爆出最后一个火星子，灰烬里浮起转瞬即逝的红光。慕容姝将脸埋进裴司司散开的衣领，突然想起很多年前，墨恒也是在这样的雪夜，替她暖过手。
  夜深。
  密室炭火依旧旺盛，昏黄的火光像潮水般，在两人的眉眼间来回淌过。这一搂竟是一整夜。裴司司头枕在慕容姝怀中，鼻息几乎贴着慕容姝心口的位置，甚至能听见慕容姝每一次微微颤动的心跳。
  裴司司不敢动。不是不想，而是不忍。忽然意识到，这样的慕容姝，脱去后宫的华贵与威仪，像极了一只被剥去壳的兽，蜷缩在一场无人知晓的梦魇里。
  “墨恒……”慕容姝忽而低声呢喃，声音极轻，带着一丝颤
  裴司司心头一震。没有动，只是静静听着。
  “我以为……只要我够听话，够顺从……你就能多看我一眼……”
  慕容姝声音愈发低，像一根弦，快要断了：“可你连一个吻，都舍不得给我。”
  裴司司听得怔住。这一刻，仿佛不是躺在慕容姝怀中，而是变成了一个窥探者——窥见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，夜深梦回时那藏不住的卑微、执念、甚至…屈辱。
  裴司司原本想说什么，可慕容姝忽地睁开眼。
  慕容姝的眼神并不清醒，却又异常锐利，死死盯着怀中的裴司司。
  “你在笑我？”
  声音压得极低，像是从喉咙里拧出来的。
  “没有。”裴司司本能地否认。
  慕容姝却忽然翻身将裴司司压在身下，青丝垂落，笼罩在夜色与气息之间。
  慕容姝像是疯了，又像是终于失控：“你也骗我……明知道你不是墨恒，长着一样的脸，你还学墨恒那样看我，笑我，哄我——”
  慕容姝的手一点点地滑向裴司司的脸，指腹描着眉眼，动作温柔又病态：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试探？你故意撒娇，故意装疼。？”
  “我没有。”裴司司咬唇，低声说。“我……”裴司司话未说完，唇就被堵住了。
  不是吻，是惩罚。
  带着一股近乎扭曲的情欲，慕容姝咬着裴司司的唇，像是要将嘴里的气息也吞下去，才觉得安心。裴司司在这片唇齿之间挣扎，呼吸渐乱，却在慕容姝咬破唇角时，忽然睁大了眼。
  裴司司看到——慕容姝竟哭了。泪水沿着慕容姝睫毛滑落，却一点声音也没有。
  慕容姝一边吻裴司司，一边无声地落泪，像个执着至死的疯子。
  “你知不知道，我用了多少年，才从‘墨恒不爱我’这句话里活过来？”
  “可你长着一样的脸，说着那些话……”
  “我恨你。”
  “可我更恨……我还是想要你。”
  “你要是敢骗我，我就——”
  慕容姝忽然停住，低头看着裴司司。唇角的血，眼角的泪，指尖的颤，心头的疼。
  慕容姝忽然像一只溺水之人，骤然松开了手，整个人跪坐在地，失魂落魄。
  “我是不是……疯了？”
  裴司司望着慕容姝，喉咙像被什么堵住。想说“没有”，却又说不出口。
  慕容姝疯在那场从未回应的爱里，疯在那副熟悉到令人痛恨的脸上，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“替代”墨恒的脸上。
  可裴司司偏偏，还是柔声唤了一句：“姐姐。”
  慕容姝身子一僵，缓缓抬头看裴司司。只这一眼，裴司司心头一软的伸出手，轻轻握住慕容姝颤抖的手。
  “我不会骗你。” 这句话，不知是哄，还是命。
  但慕容姝听完，忽然笑了。那笑带着一种快要断掉的释怀，又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浮木。
  慕容姝握紧裴司司的手，俯身，将额头贴在裴司司肩头。“你别离开我。”
  裴司司闭上眼，心口阵阵发闷。
  不由得感叹着-”这才是真正的牢笼。“一个由爱、恨、执念、错乱与相似皮囊交织而成的牢笼。
  “墨恒 你去哪了，快来救我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