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中婚 第34节
作者:怡米      更新:2025-04-19 15:19      字数:2570
  半歇,潘胭置棋子于棋盘上,喟叹笑道:“我输了。”
  君晟淡笑,“险胜,胜之不武。三嫂可要再来一局?”
  “......好,好。”久不接触雅韵之物,潘胭快要干涸的心终于喜逢甘泉,“四叔不必礼让,我想见见世面。”
  君晟眯了眯眸子,“好。”
  皎月悬枝头,灯火青荧,夜宁静。
  季绾坐在镜支儿前卸去发髻上的朱钗,正用梳篦通发,忽听门扇动了一声。
  因上了门栓,无法拉开。
  门外一道光影映在竖棂上,微顿,退离开,从始至终都没有叩门。
  应是没有什么要紧事。
  季绾放下门栓,拉开隔扇,略过空荡荡的客堂看向对面燃灯的书房。
  书房门扇大开,从没闭合过。
  她走过去,站在门边叩了叩,“有事找我?”
  灯火微薄风恻恻,一副榉木桌椅后的架格上摆满菖蒲、绿萝,窗边一棵南天竹,金秋添春辉,乍一靠近,有种步入茵茵田园之感。
  再看右侧,一张云屏阻隔视线,季绾知那里面摆放着小床枕席,还有一个浴桶。
  君晟不在吗?可她明明看到云屏内有道人影。
  “大人?”
  无人应答,季绾讪讪唤了称呼:“安钰......”
  “做什么?”
  季绾隔着云屏问道:“你刚刚为何不应我?”
  “你该知道缘由。”
  直呼对方表字对季绾而言太过亲昵,总是羞于叫出口,她倚在门边想了想,隔着云屏商量道:“我能唤你先生吗?”
  既表达自己的尊重又不显生疏,季绾觉得甚好,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。
  原本是来询问君晟有何事的,竟莫名其妙陷入被动。
  他好像有些愠气才故意不搭理她,是因她将门扇上栓吗?
  经历过上次的同床共枕,尤其是那份尴尬,季绾单方面觉得两人还是该保持应有的距离。
  这种防备无可厚非吧。
  他为何会为这点小事生气?
  难道进别人的房间不该敲门吗?
  “先生不应我,我就当先生答应了。”
  不愿在小事上纠结内耗,季绾自问自答,转身离开。
  “我做了哪些出格的事,需要你如此防备?”
  云屏内传来淡淡一声问话,让季绾顿住脚步。
  少女不解地回眸,假的就是假的,没必要在私下里继续伪装恩爱夫妻吧?
  “名义上的夫妻,不该避嫌吗?”
  话音落后,是一阵诡异的静默。
  季绾等了会儿,摇摇头,默默离开。
  云屏外倩影不再,君晟扣紧茶盏,呷了一口。
  茶水苦涩。
  翌日寅时,季绾故意早早起身,拉开一条门缝观察对面书房,见一抹红衣革带的身影走出来,立即拉开门,佯装下楼晨练,与君晟打了个照面。
  “先生......”
  “早。”
  没等她开口寒暄,君晟应一声,淡着面容径自越过,步下旋梯。
  不失礼,客道疏离。
  季绾怔然,跟在后头,既是佯装晨练,怎么也要做做样子。
  视线中,男子一袭官袍系在革带中,衬得背部宽肩窄腰,轩昂峻拔。
  一楼的客堂内飘来粥香,是陌寒为君晟准备的。
  与陌寒打过招呼,季绾走出喜房,望着黑沉沉的后院抻了抻手臂。
  寅时,空中繁星熠熠,不大适合晨练。
  要不回去算了。
  反正君晟那么聪明,也会察觉到她的刻意。
  刚好此时身后传来蔡恬霜的声音。
  “绾儿怎么起早了?”
  季绾转头,“屋里闷,醒得有些早。”
  “秋高气爽哪里闷了?”
  蔡恬霜无心的一句问话,令季绾快要无地自容,不禁扭头看向正在桌边用膳的男子,见他没有转过眸来,稍稍舒口气,同时,又生出陌生的情绪。
  这样的君晟,收起温柔,拒人千里,将她与陌生人等同对待。
  也让她感
  觉到陌生。
  **
  鹿鸣宴,京师一带新科举人齐聚一堂,顺天府尹携内、外帘官一同设宴款待。
  得举人功名,是步入仕途的敲门砖,士子们喜气洋洋,谈笑风生。
  可原本最该出风头的解元沈栩兴致不高地坐在府尹和帘官的中间,像是置身喜悦之外的旁观者。
  在与众多权贵有了交集往来后,见惯大场面的他,心无波澜。
  一名帘官向他举杯,颇有恭维之意,“想必昨晚君太师和君二爷,已为沈解元在府中庆贺了吧。”
  听得君、沈两个姓氏,常与君晟打交道的顺天府尹笑了笑,也举杯面向沈栩。
  沈栩压低自己的酒觞,与之一一碰杯。
  君二爷是君家二房的家主,君太师的弟弟,现任户部右侍郎。
  按辈分,沈栩该唤对方一声二叔。
  可无论是父亲的褒奖还是叔父的赞赏,都激不起他的欣喜。
  昨夜梦境辗转,他似乎最想要的,是那个曾陪他在一盏烛台下读书的女子发自真心的一句“恭喜”。
  得不到什么就越渴望什么吗?
  会不会太过贪心了?
  他靠在椅背上喝着闷酒,置身喜庆又无法融入,酒水灼烧心田,快要一片荒芜。
  散场时,他脚步虚浮,由心腹小厮凌云搀扶着走向马厩。
  出乎意料,有另一驾马车等在那里。
  馥宁公主挑帘探出半边身子,示意凌云将沈栩扶到她的马车上。
  那还不是羊入虎口,凌云滴溜溜转动眼珠,笑着婉拒:“太师爷和大夫人还在府中等公子回去,就不劳烦公主殿下......”
  “放肆!”馥宁公主的车夫出声呵斥,“公主面前,哪有你多嘴的份儿!”
  凌云嘿嘿笑,试图缓解尴尬,却在捕捉到馥宁公主渐渐压下的眉眼时,心里咯噔一下,立即赔起不是:“小人失言......”
  大户人家的小厮们,谁人不知馥宁公主是个不好惹的狠角啊!
  “舌头烂掉就不会再失言了。”馥宁公主展开笑靥,说得云淡风轻,手已摸到腰间,“舌头伸出来。”
  凌云惊悚,“啊?”
  车夫立即去掐他的嘴,“聋了听不清吗?公主殿下让你伸舌头!”
  凌云扶着沈栩进退不得,在外力下,被迫伸出舌头,战战兢兢地看着馥宁公主执起银鞭,朝他抽来。
  鞭身在空中发出“啪”的一声,凌云本能收回舌头,闭眼皱成包子脸。
  可预想的疼痛没有袭来,待睁开眼,差点惊掉下巴。
  他家公子徒手握住了公主殿下挥来的鞭身。
  鲜血顺着鞭身流淌,滴落在地。
  几名中举士子从旁经过,吓得退避三舍。
  疼痛唤醒了熏醉的意识,沈栩丢开鞭子,忍着剧痛低斥:“公主闹够了吗?!”
  哪里会想到文弱书生敢徒手接鞭,馥宁公主语噎。骨子里的骄傲,不容她认错。
  她喜欢拧巴的男人,可这个男人即便愤怒,都不会正眼瞧她。
  心里谈不上挫败,倒有些怒气无法纾解。
  年少与太子皇兄一同被土匪掳走的经历犹在眼前,自走出土匪窝子,她再也没向谁服过软。
  何况是沈栩。
  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,她赤红眼,捂住胸口急喘,惹她生愠的人,都该被凌虐。
  车夫觑了沈栩一眼,碍于他太师府嫡子的身份,没敢多言。
  沈栩握了握疼到发麻的手掌,借着凌云的搀扶慢慢走向自家的马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