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人五衰道未济
作者:兰陵色色生      更新:2025-04-23 14:50      字数:2287
  王榭燕梳妆打扮完毕,只觉身心疲惫,大脑仍旧一片昏沉,索性和衣倒在榻上,罕见地睡起了回笼觉。
  不知睡了多久,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
  王榭燕一个激灵爬起身,抹了抹发涩的眼睛,慵懒道:“谁。”
  门外传来丈六子的声音:“公子爷,有个男的闯进来,说跟他老婆约定在这间客房见面,枚老大正拦着他,您这......什么情况?”
  王榭燕一听,赶紧起身开门,道:“带路。”
  她仍然想着越菱奚的事,但眼下,先回王府交差要紧。
  丈六子便带着她,去到前堂。只见柜台前,枚老大正和绍宰宜攀谈,老远瞧见她来,挥手招呼道:“公子爷。”
  王榭燕应一声,快步上前。绍宰宜上下打量她半晌,笑着蹦出一句话:“好俊的公子,让我捏一捏可好。”
  枚老大这憨人,立马瞪了他一眼,扯着嗓子道:“对我家公子客气些。我还想捏呢。”
  绍宰宜反问道:“你谁啊,我老婆怎么能给你捏?”
  王榭燕“噗哧”笑出声来,白了两人一眼,随后坦白自己的身份,顺便对绍宰宜说起一路的经历。
  两人得知公子竟是女人,一时间瞠目结舌。
  绍宰宜听得津津有味,听到两人见利仗义一节,更是大为赞赏,拍掌道:“好一对义士!”
  夸得两人都不好意思了,连连摆手。丈六子抓耳挠腮地道:“哪里哪里,这是咱俩的本分。”
  王榭燕说罢,随手掏出几张银票递过去:“枚老大,丈六子,这几天辛苦了,这点小意思,拿着吧,不用找。”
  两人几时见过这般阔绰主儿,顿时两眼放光,一人收下一半,连连道谢:“多谢公子爷,就此别过。”
  绍宰宜忽然开口道:“慢,在下谆亲王世子绍宰宜,看两位一表人才,又有忠义之心,不知可愿入我谆亲王府效力。”
  这阵子父王飞鸽传书,言辞迫切,催他速回,八成出了大事。绍宰宜打定主意,要招揽忠心可靠的新血,以应对变局。
  两人面面相觑,这是撞了什么大运?
  还是丈六子机灵,赶紧拱手抱拳,道:“王世子大恩大德,必当犬马以报。”
  枚老大也跟着行礼,道:“肝脑涂地,万死不辞。”
  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。
  只见绍宰宜伸出手掌,丈六子瞬间会意,“啪”地与他击掌,只觉两掌相击的瞬间,掌心一阵清凉,直入经脉,顿时灵台清明,浑身舒泰。
  枚老大接着效仿,便算定下了效忠的契约。
  秀才寮悦然也跟来了,坐在马车里等候。于是一行五人,由枚老大驾驶着马车,风风火火赶回王府。
  家人听到世子归来,自然无需通传,立刻打开了大门。
  绍宰宜抖了抖袍子,踏入府中,朝侍立在门旁的家丁问道:“父王这阵子过得可好?”
  家丁不敢看他的眼睛,低声道:“王爷十分思念世子,每日只在天养阁二楼作息,无心回正殿。”
  “天养阁?莫非父王身体抱恙?”
  绍宰宜心中一紧,脚下匆匆,便往天养阁方向走,一边对身后嘱咐道:“燕儿,你且留下,安置好两位新来的护院,和寮兄弟。”
  片刻后,绍宰宜来到天养阁,老远闻着一股恶臭从楼上传来,他思父心切,捂着鼻子急奔二楼。
  只见父王呆呆地坐在床头,眼神暗淡无光,面无生气,原本只是灰黑的头发,变得花白如雪,衣服像很久没洗一样,沾满了灰尘、油腻、汗水,使得一些布片完全黏在一起。
  几天不见,绍曲辛好像老了几十岁。
  绍宰宜不由感到一阵揪心,又警惕地感觉到,这一切并非自然。以他如今的阅历,他猜测能够使父亲陷入天人五衰之神力,唯有昊宁帝一人而已。
  一见绍宰宜,谆亲王声音破碎地唤道:“吾儿......”
  绍宰宜知道,重大时刻即将到来,他两手垂落,鼻子似已习惯了恶臭。接着绷直了身子上前,恭敬地跪在地上,伏首磕头,战栗道:“儿臣在。”
  谆亲王伸出手,掌心摊开,现出一方绶印。
  这绶印,连日来一直握在手上,不知握了多久,绍宰宜接过去时,只觉热得发烫。
  就像谆亲王生命的余火,也一并交了去。
  待绍宰宜接过绶印,谆亲王茫然地望着天花板,喃喃道:“吾儿......你记着。”
  “儿臣谨记。”绍宰宜大气也不敢出,重责大任瞬间压在身上,如芒刺在背。
  彻底告别自己的少年,真的能做到吗?
  绍曲辛忽地抬起手,颤抖地伸出食指,戳着天花板,哑声道:“我走之后,你要提防绍涂辛......家族的希望,在你身上了。”声音低沉无力,语气却充满了刻骨的怨毒与恨意,竟对皇帝直呼其名。
  绍宰宜心中一凛,低声但坚定地道:“儿臣,定不辱使命。”
  昊宁二十九年,谆亲王薨逝,王妃悲难自抑,亦随泉下,天为之雪。王天资仁厚,妙手文章,长于筹略,历任节镇,恪勤无失,深孚众望。薨讯传出,京中叁日停鼓,九门缟素;诸王宿卫,皆佩麻戴杖,哭临其丧。是故昊宁帝绍涂辛、天下兵马大元帅、铁帽子王、厉亲王绍烈辛亲赴葬仪,追谥恭成公,由其嫡长子绍宰宜奉诏袭封,进号恪亲王。
  葬礼期间,绍宰宜始终感觉,有一双眼睛,在死死地盯着他。
  只曾闻名、不曾见面的皇伯,总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,在绍宰宜行过跪拜礼后,忽然不经意地抛出一个问题:“观楼在什么地方,可有何故事?”
  绍宰宜直觉地预感到,皇帝在试图窥探什么,紧张得流汗,回道:“观楼位于王府西苑,直通微臣为世子之居所,人迹罕及,唯微臣因此地高爽,以为习武之地,故家人常称为‘世子楼’。”
  “哦。”绍涂辛淡淡地哦了一声,眼中却闪过一道凌厉的精光,一闪即逝。
  绍宰宜一凛,心知此事必有蹊跷,绍涂辛定是通过皇土明宗之权能,掌握了未来之事。
  即便自己不愿,也已然隐隐成为皇权的威胁,为今之计,不如未雨绸缪,早做打算。
  父王临终前的叮嘱,言犹在耳:“家族......在你身上了......”
  尸骨未寒,如何敢忘?
  绍宰宜起身,抬起眸子,平视这位素未谋面的皇伯,却仍保持着谦恭有礼的态度。
  目光交汇间,仿佛刀来剑往。